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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失29年的聋人回家究竟有多难

2023年3月8日 作者:金建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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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暖街头 点燃希望

流浪者新生活


初次见面

当满龙走在街上与人擦肩而过时,没人会看出他的特殊。他是位不识字的聋人,但他会用微信,会刷短视频,会在饭店刷碗赚钱,会用手机付款...... 像他一样的聋人全国还有2000万左右。不一样的是,没人知道满龙来自哪里,包括一起在上海流浪多年的聋人伙伴,甚至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家在哪里。
2022年春节前,聋人小胡还没有找到家人,他应刚找到家不久的女朋友——聋人小花的邀请,去老家湖南湘西过年。在走之前要做一次核酸,做好后我们把他俩送回火锅店继续吃饭。在那里义工第一次见到满龙,那时他还叫王杰,几天前的1月22日小花刚把他的照片发给义工,让我们帮他找家。
几位聋人伙伴正在为小胡、小花送行,老郝也在。火锅吃的悄无无息,烟气缭绕中他们的手语却一刻没停,上下翻飞气氛很是热闹。义工第一次和这么多聋人在一起感觉有点新奇,周围的食客倒是没有任何反应。满龙看上去四五十岁,头发有些花白,身高165cm左右身材适中,总是一副表情轻松无所谓的样子。因为临近半夜,只是和满龙简单聊了几句,而且他的手语也非常不标准打的很潦草的感觉,在大家的帮助下,也没有了解到他究竟是几岁离家走失,只能加了微信再联系。




采血比对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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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年2月21日,义工带满龙和梅梅、老郝去做核酸,隔天到浦东公安分局采血,做DNA比对和祖籍分析。我们也请寻亲工作室的热心警官做了人脸识别,没有结果。并给他录了寻亲视频,在抖音寻人、今日头条上发布。每个寻亲的聋人,我们都要先做这个步骤,如果有结果将会大大加快找到家的步伐,只有没办法的情况下,我们才不得不靠家乡记忆的方法搜集线索,缩小范围。




搜集信息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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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等待结果期间,我们约了手语翻译义工魏巍到咖啡店和满龙见面。满龙没上过学但会写自己的名字“满龙”,之前我们一直以为他叫“王杰”。对于满龙这个名字我们也是将信将疑,不知道是否真的姓“满”,又怀疑他是不是少数民族。

根据满龙的描述,他小时候曾被坏人困住双手,他趁人不备挣脱了绳子逃走后,坐了4天4夜的火车来到上海开始流浪,也没有身份证也不知家在哪里。问他具体是几岁的事情,他也说不清楚,据此我们推断他大约是1982年左右出生1989年7岁时走失,一般人贩子不会选择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吧?
通过魏巍的翻译和结合网络搜索的图片,义工了解到满龙家里除了爸爸妈妈,还有哥哥和姐姐。家住在山里,房子是木头盖的,种水稻也有梯田和水牛,有很多树木没有河流。夏天很热雨水很多,冬天也会下雪,除了种小麦还产红茶、绿茶,他知道采茶和制茶的工艺。他会做很多农活,也知道小麦、玉米、木薯等农作物。
除此以外,他还比划砍树锯木头的动作,说经常会去伐木。对酿酒,采茶制茶,用猎枪打鸟,下河摸鱼,上山采石头也印象深刻。提起这些他表现的很兴奋,如果我们能理解或猜到他所表达的场景,他会更加高兴。

因为树木很多平时满龙家里是烧柴火的,还有水磨可以磨米,村里过年还会打糍粑,敲锣打鼓,喝酒划拳的庆祝。小时候家里主要是吃大米,不吃面食,一天只有午餐和晚餐两顿饭。还会腌制泡菜、酸菜,熏制腊肉,还会包三角形的肉粽。义工获得这些信息,要反复和他通过手语和图片搜索的比对才能确认。综合所有信息,我们推测是云贵偏南方一带,但还不能缩小范围。也因为他描述的很多干活的场景,让人不免怀疑不是很小被拐走的,又像是十六七岁才离家的。无奈他说不清楚,自己也不记得准确到上海的时间和年龄,只有找到家才能揭开谜底。




封闭仨月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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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想到很快3月20日浦东团圆行动的警官就发来信息,满龙比对到了广西全州和湖南永州的两个蒋姓家族男性。可是这时上海的疫情已日趋严峻,为防止万一联系上家人后,又因疫情无法团聚,那会给双方带来很大的折磨。经过内部商量稳妥起见,决定疫情平稳时再去核实。

全城封控隔离前几天,因为疫情失去了工作不得不休息,满龙有些懊恼但也只能接受现实。好在他住的宿舍居委会也会发放生活物资。于是在封闭的三个月当中,满龙依然将他熟悉的视频、图片发给义工,义工也会和他视频关心他隔离的情况。满龙也会忍不住询问采血的结果,义工劝他还要耐心等待,满龙倒是没有很慌,可能他也觉得找家会很难吧。




疑似否定



终于经过漫长的隔离,上海解封了。义工第一时间联系两个疑似对象所在地的团圆行动警官。广西桂林的警官很热心,联系疑似男性之后说他不认识满龙,也不知道村里有聋人丢失的事情。湖南永州的警官则一定要有书面的协查函才肯查,一时寻亲又陷入僵局。因为之前浦东团圆行动警官提供的疑似信息,也帮助另外两位聋人找到了家人,义工还是很相信Y染色体的分析结果。于是继续和广西桂林的警官取得联系,希望她能够将寻亲海报在当地扩散。




曲折认亲



6月12日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,义工突然接到一个电话,号码显示是广西桂林的,义工心里就有了一种要发生什么事情的预感。果然电话里一位女士激动的询问,我们是不是在帮一位叫满龙的聋哑人找家人?在获得肯定回答后,对方说我是满龙的姐姐,在村子的群里看到了满龙的寻亲信息。那一刻,义工非常激动,询问了好多问题。满龙确实不姓满姓蒋叫“蒋满龙”,疑似的广西全州家族男性就是村里人,只是是五代以内的亲戚,对满龙的事情不是很了解。

义工马上联系手语翻译义工魏巍和木棉,当天下午就冒雨驱车赶到满龙的住处,并现场请满龙和几位家人连线。结果满心欢喜的义工让他和哥哥姐姐、嫂子连线时,满龙却一个都认不出来。倒是满龙的姐姐很坚定的认为,这就是他们要找的弟弟。义工反复启发满龙,给他看爸爸妈妈的老照片、老房子的照片,他还是没有印象想不起来。此时义工心里真是七上八下,很是担心。直到好一会儿,满龙似乎有些缓过神来,双手一拍脑袋用力的抹了一把脸,瞬间眼含热泪,他认出了姐姐。此刻我们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,也说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吧,同样叫满龙同样是聋人,会有两个走失的吗?




比对失败



但因为蒋满龙不认识爸爸妈妈、老房子的照片,家人还是决定先采血比对。妈妈和哥哥去了派出所采血,等待比对结果。在等待结果期间,义工还是不断与家人和蒋满龙联系,希望能找到双方的共同记忆,毕竟年代久远蒋满龙记忆模糊也是正常的,如果能找到印象深刻的共同记忆就会更加放心。可惜,蒋满龙不善表达,家人也没有想不出。能确定的一点是,蒋满龙并非被人贩子拐走,而是他去世的大哥怕他闯祸、走失,不让他出门而捆过他的双手。实际他是1993年17岁时,和村民一同外出到广州打工时走失。当时离家两三个月后同去的村民回来时,家人问满龙怎么没有回来?村民说他早就自己离开了,以为已经到家了。于是这才知道满龙走失,家人焦急万分到处寻找,无奈当时条件和手段有限,找了几年没有找到后就逐渐失去了信心,父亲也在遗憾中过世。但这件事始终是家人心中永远的痛,没想到时隔29年,还能有满龙的消息,简直不敢相信。

谁知,就在大家以为一切都将圆满时,经过一个多月的再次漫长等待,义工却接到了一个坏消息,当地全州团圆行动警官说没有比中。蒋满龙寻亲再次陷入僵局,而他那边还在不断追问:家人什么时候来接我?




二次采血



难道世界上真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?有两个叫满龙的聋人都走失了,这个满龙不是他们要找的满龙?义工怎么也不愿相信,那就是哪里出了问题。是血样时间长了?受到污染了?经过向团圆行动警官请教,也排除了这些小概率的可能性。蒋满龙的家人虽然没有见面,但已经认同这就是他们的弟弟,面对这样的结果也深感意外,不愿接受。于是,义工又请蒋满龙的妈妈和弟弟再次采血入库,二次比对。为了排除湖南永州的疑似,义工也多次联系当地团圆行动警官,也得到了协助,不过当地村里没有走失的聋人。同时,义工还联系了湖南永州的志愿者,经过和疑似对象的联系,信息也指向了广西全州。因为这位疑似家族男性也是蒋满龙的同村亲戚,是后迁移到永州的。这更加让义工相信不会那么巧。等待当中,义工又购买了第三方的DNA检测服务,请蒋满龙采集唾液后比对,可惜没有高度疑似的结果。

与此同时,义工又一遍遍将家人的老照片发给满龙辨认,他终于一点点想起来,老房子前的父亲教过他写名字,还说认识房子上的标语,这些让义工更加有了希望和信心。




终于团聚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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经过义工和当地团圆行动警官的反复沟通,警官也很重视这件事情。经过公安部的人工复核,终于在2022年8月22日,全州警方通知义工和家人,蒋满龙的DNA和妈妈及哥哥比对成功!从2022年6月12日联系上家人开始,整整2个月的时间终于尘埃落定,蒋满龙心里的一颗石头也终于落地,我们都很为他高兴。赶紧通知蒋满龙可以收拾行李了,谁知他说早就收拾好了,还给妈妈买了围巾做礼物。

9月6日,在义工木棉的陪伴下,蒋满龙赶在中秋节之前回到日夜思念的家乡,见到久别的亲人。满龙一见到妈妈就跪下来,妈妈也是热泪盈眶。哥哥姐姐、弟弟都回到老家,准备了丰盛的酒宴欢迎蒋满龙回家,也答谢为此辛苦付出的团圆行动警官和义工。认识蒋满龙的邻居几乎全村都出动了,像过年一样热闹。和他一起外出打工的伙伴也赶来恭喜和看望他,这么多年的谜团也有了答案,他们也都如释重负。17岁离家,46岁回家,人生能有几个29年?蒋满龙的走失给他的家人带来无尽的思念,如今终于团聚,遗憾的是爸爸和大哥已经去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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蒋满龙回到家后兴奋地在村里四处转,见到好多熟人,也在多年前走过的乡村小路上寻找着从前的家乡记忆。蒋满龙回去后就主动干起农活,还因为家里停水而挑了好多天的水。兄弟姐姐都在外地,幸亏他及时回来照顾老母亲,也是弥补这么多年没在母亲身边的亏欠。






后记

2022年10月31日,蒋满龙开心的拿着身份证和义工视频,残疾证也正在办理。希望他从此能开始人生的下半场,有一个安定幸福的生活。也希望更多走失的聋人能早日回家,得到身边好心人的帮助。

寻亲海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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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ND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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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稿:金建